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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:木蘭秋月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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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林漠漠煙如織,夏清時倚在窗前,臨風聽暮蟬,萬樹千聲皆是秋日愁緒。

中秋月夜,需吃團圓餅,一塊餅巴掌大,端上桌前已被分作三份。

她和爹爹娘親賴在一起,望著月亮,隨手抓著餅吃。

娘親不愛吃甜食,便將自己那份分給夏清時。

夏清時最愛扭著身子一邊往娘親的懷裏鉆,一邊撒嬌道:“若阿時長大後嫁了人,娘親的餅子可分給誰才好?”

娘親便哈哈一下,刮一下懷裏小人的鼻子:“不害臊,人不大便成日想著嫁人。”

夏清時臉一紅,小嘴嘟了起來:“誰成日想著嫁人啦,阿時才不要嫁人,阿時要永永遠遠陪在爹爹和娘親的身邊。”

“小賴皮,這一會兒子嫁,一會兒子不嫁,隔壁衍哥哥聽到了,一顆心可是七上八下。”

娘親打著趣,夏清時臉卻更紅了。

隔著爬滿炮仗花的矮墻遙遙一望,忙又縮回了腦袋,生怕真被隔壁的衍哥哥給聽了去。

見女兒如此一副天真嬌憨的模樣,夏夫人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,伸手一下一下的拂過夏清時墨黑如錦緞的長發,輕聲柔語道:“不管阿時以後嫁去那裏,離爹爹娘親有多遠,想我們時,便望望天上的月亮。哪怕是隔著萬重山水,我們望著的都是同一個月亮。”

夏清時將圓乎乎的小臉從娘親的懷裏擡了起來,睜著一雙黑峻峻的眸子,望著她問:“那阿時能在月亮裏看見你們嗎?”

“良月姑娘,你怎麽還在這裏。”

庭院裏匆匆奔走的小廝見靠在窗前楞神的夏清時,急慌慌的喊到。

夏清時收回思緒,醒過神來:“我立馬便到。”

說完擡起頭,望了一眼落日餘暉裏,那輪剛剛升起的圓月。

便快步的往曉黛拂春院中奔去……

遠遠的便看到庭院之中點滿了冉冉花燈,流光瀲灩中,是精致繁覆的杯盞菜肴。

順德帝和皇後的席位正對隱樓而設,兩旁上位分別是眾妃嬪的席位,這次跟皇上一起出宮來如意館宴飲中秋的,除了皇後娘娘,便只有錦妃和佳樂貴妃,其他幾位娘娘要麽是性子嫻靜,要麽是身體不適,皆沒來湊這個熱鬧。

不過聽摘星說起,昭嬪雖然吃齋禮佛,每隔一兩年還是要來一次的,倒是靜嫻貴妃和大公主,幾乎是從未來過。

皇後娘娘自然坐在皇上身側,佳樂貴妃在皇上右手邊較皇後略微靠下的位置,緊接著便是從如意館中走出去的錦妃白芙。

佳樂貴妃前幾日已然見過了,夏清時飛快的掃了一眼皇後和錦妃。

皇後娘娘年紀比佳樂貴妃還小,一身芙蓉錦繡的長衫,面如秋月春華,與段南唐有七八分的相似,她端坐與席間,優雅又不失莊重,恰似一枝吐艷的牡丹,乃真國色。

難怪段南唐長得這般的出眾,他的母後竟是這樣好看。

不過,夏清時卻不懂,怎麽這樣好看的皇後娘娘,空有皇後一個頭銜,卻不得皇上的丁點憐愛?

倒是錦妃,好看確實不假,媚眼如絲,輕輕那麽一轉,便有萬種風情。那身段,那裝扮,也如畫中的仙子一般,可怎麽看也是微風裏的小薔薇,在牡丹花色前,便被壓了下去,瞬間黯然了。

不過,此刻她懷中抱著兩歲多的十一皇子段子瑞,一邊替皇子餵著糕兒,一邊笑意盈盈的與皇上說著什麽。

皇上看著小皇子長得模樣可愛,小小年紀一雙眼睛便像是會說話一般,也是興致高昂,沖錦妃頻頻點頭。一旁的佳樂貴妃淺笑著偶爾加入,倒是離得皇上最近的皇後娘娘,反倒猶如旁觀之人,從始至終,竟未開口一句。

夏清時略微蹙眉間,已快步跑到了段南唐的身後站定。

因是家宴,又是在如意館中,一眾皇子和飲音公主並未按照長幼尊卑之序入座,皆是隨意的選了一個位置便坐下了。

緊接著下位一眾長形的檀香木桌後,便是南玉國中得勢的臣子。

能受邀參加皇上家宴的,那皆是非同尋常的人。

夏清時微一晃眼,竟在一眾人間看到了分外熟悉的一張臉。

那人正是玉練槌。

不過,此刻他坐在長桌之後,一襲碧水衫,手執著酒壺,喝得正盡興,瀟瀟灑灑滿是豪情。

在他身後,一左一右侍候著兩個奴才,男的那個書童模樣,頭戴包巾,一臉的青雉。女的那個則是一副天真爛漫的神色,發間別著一朵鳶尾,手裏不知從哪兒采了一束鮮花,正往玉練槌的桌案前放。

夏清時心頭一震,看那姿態,定然不是個小廝,難不成,他竟一直在騙自己?

段南唐見夏清時的眸光一直遙遙的望著下首一人,淡淡開口道:“沈太尉府上公子沈臨洛,年紀輕輕,已官至太傅,平日來往宮中教導太子國學,偶爾也去國子監教導各皇子,怎麽,你認得他?”

夏清時將下唇咬得生疼,不敢相信:“太子太傅沈臨洛,竟然是他。”

他便是沈臨洛,卻騙自己叫什麽玉練槌,還沈府的小廝?

難怪區區一個小廝,怎麽會有如此氣度。

只是沒想到,他竟然就是自己最大的對手沈臨洛。

那麽,他曾告訴自己的那些信息,究竟哪些是真,哪些是假?

夏清時一時間心亂如麻。

察覺到有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,沈臨洛擡起頭,眸光肆意的望了過來,微微一笑,舉起酒杯,朝著夏清時遙遙一祝。

夏清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,真恨不得撲上去一拳重重的打到他的臉上去。又氣又怒,頭一轉,再不看他。

段南唐則端起了酒杯,略一頷首,沖著沈臨洛,兩人隔空相碰。

此刻,絲竹管樂之聲泠泠而起。

汁香院的姑娘們來到庭院中間,悠然起舞……

夏清時無心看她們跳舞,眸光閃來閃去,只是盯著沈臨洛。

她想要找到機會前去問問他,不過一場酒宴間這沈臨洛竟一直未離開席間半步,大庭廣眾之下,夏清時實在不好與他說話。

正焦灼間,便見庭院中的姑娘們皆退了下去,忽然上來五個小廝,每人懷裏抱著一大塊冰塊,放在庭院中間,拼湊成一個圓形的冰臺。

稚兒身穿玉色輕薄的紗衣,頭戴金黃色的羽冠,赤著腳站在冰臺中央。

一時間原本熱鬧的庭院瞬間安靜了下來,寂靜無聲,連皇上也從十一皇子身上收回了視線,屏息凝望著冰面上如玉雕的美兒。

乍時風起,綿綿的晚風,吹得稚兒輕薄的紗衣隨風飄然,她玉足一勾,翩然起舞。

發如秋水,腰如嫩柳,或翻飛或旋轉,便欲乘風而去一般,稚兒如同淩波而舞的仙女,半透明的冰塊騰起的寒氣裊裊娜娜,紗衣如煙如雲,將她整個人籠在了模糊不清的煙霧裏。

皇上伸出了手,唯恐下一轉息,動人心魄的美人便如煙雲般消失不見。

稚兒正舞得忘我,忽然間腳下一滑,冰面融化的水跡使得她的右腳生生向後退了半步,一時間從冰面外踩空,竟要摔下臺去。

稚兒心裏頭一驚,慌忙閉上了眼,咬住牙做好了將要摔下去的準備,哪知下一瞬,腳跟處竟有什麽東西飛來,輕輕的一墊……稚兒借力向上躍起,一個翻身,如驟然盛放的水仙,緲緲然立於冰臺中間。

“好!”歡呼之聲大作。

稚兒低頭,見冰臺上多出來一個銀制的酒杯。

轉頭望去,只見一身青衫的年輕公子,面容好似她夢中曾千千萬萬次見過之人,那人眸光似玉,溫潤清澈,翩然一笑,猶勝驚鴻。他拿起一壺酒,便沖她一舉,仰頭,將醇香的酒水一飲而盡。

他的桌案上,獨獨缺了一枚酒杯。

那人正是沈臨洛。

稚兒一時間恍惚,腦海中轟轟隆隆是山洪崩發的聲音……

忽然間,又一道如雷的話音滾落,一下將她驚醒。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皇上目光柔情的看向她,一字一句的問到。

稚兒忙躬身行了禮:“奴婢名叫稚兒。”

“哈哈哈,稚兒,好名字。”皇上笑了起來,雖不再多說一句話,但人人都知道,稚兒成為了如意館中的第二個白芙。

夏清時看著稚兒低眉順目離去的背影,也不知是該為她感到開心還是難過……

擡頭看向錦妃,見她卻仍如初見時的模樣,面上帶著笑意,並未有一分的不甘、惱怒、委屈或是怨妒,看來皇宮,真是一個冷漠的牢籠,活在那裏面的人,皆忘記了或者是掩藏起自己本來的面目。

而她,也即將進入這個巨大的牢籠之中……

“朕記得芙兒也是如她一樣,三年前的中秋宴上,朕第一次見到你,也是這般的心神蕩漾!”皇上一時興起,看向了錦妃。

錦妃頷首淺笑:“臣妾第一次見到皇上,便如喝醉了一般。”

皇上挑高眉頭:“哦?愛妃此話怎講?”

錦妃如少女般紅了面頰,肌膚如雲,沁出一層淡淡的櫻粉:“臣妾從未見過皇上這般英武之人,乍一見到嚇了一跳……隨即,隨即便情深不能自己,如癡如醉,昏昏沈沈的,便連最後的面紗也忘了摘下,鬧了笑話。”

此時月影搖曳,花葉簌簌,夏清時隔著淡淡的光暈看向笑得嬌柔的錦妃白芙,眸光微微一閃,心裏頭一聲長長的嘆息。

皇上一聽這話更是高興,想到三年前錦妃的絕代的舞姿和不盈一握的纖腰,剛剛稚兒的惹眼身段便又浮現在了眼前,當下便道:“稚兒呢?將人叫上來。”

話音剛落,忽然眼前豁然大亮。

不知何時,對面那座重花掩映的隱樓上,掛著的風燈竟全亮了起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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